劉母拿了幾個雞蛋，強拽著劉淑蘭到銀杏家，給這個丟人的孩子善後。

“妹子，我家淑蘭被慣壞了，拉著銀杏坐教室後面，孩子不懂事。”劉母小心的陪著不是，卻絕不提讓倆孩子坐到前排，她實在是拿自己姑娘沒辦法，害怕她做個睜眼瞎。

田雙本來正在生劉淑蘭的氣，今天她也聽說了，劉淑蘭在家鬧騰不想上學，肯定是她不想坐前面，拉著自己姑娘一起。現在母女倆登門道歉，田雙也不好不甩臉色，尤其是劉淑蘭臉上還掛著淚，估計剛剛挨完打，聽說昨天也挨打了，兩天被揍三回打，這孩子真皮實。

瞅著劉淑蘭紅紅帶淚的眼睛，銀杏站到她旁邊，拉著她的小手，“劉嬸，是我自己想坐在後面，不關淑蘭的事。”

“銀杏，你這麽愛念書，以後多教教淑蘭，她要是有你一半聽話就省心了。天天鬧著不去學校，她哥哥姐姐哪個沒念書，別人家想念還念不成，我們家這個得打著去，身在福中不知福。”

羨慕完別人家的閨女，劉母又把矛頭對向劉淑蘭，疾言厲色，“不去上學就是文盲，跟我一樣，連個名字都不會寫。你看大隊支書隊長會計，哪個沒有讀過書，你要是不念書，明天就跟我下地掙工分，掙不夠就不準吃飯，把你慣的不知天高地厚。”

當著田雙的面訓斥閨女，就是想做個態度，好堵田雙的口，怕她非要銀杏調座位。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兒女。

劉淑蘭被吼得一聲不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楞是不敢掉下來。她媽說了，要是她在李家丟人，回去了繼續一頓打，還一天不準吃飯。

現在的家長對待孩子十分粗暴，銀杏又好氣又好笑，“嬸，淑蘭只是有點怕老師，時間長了，和老師熟悉就好。”很多學生剛上學都這樣。

劉母小心翼翼的把拿來的幾個雞蛋遞給給田雙。田雙沒接，“她嬸，你拿回去。這小妮子自己要坐到後面，不關你家淑蘭的事。”

要是其他的事情，田雙還就接下了，可大力說劉衛國承諾在學校幫忙照看銀杏，一下子扯平，況且銀杏這丫頭也不配合，非要說是自己要坐到後面的。

二人推辭半天，最後還是劉母技高一籌，逮著空隙留下了雞蛋。她實在是臊得慌，閨女拉著一個小蘿蔔頭坐到後面。不過銀杏真是個好孩子，以後讓衛國衛民多照看下。

哎，自己的孩子怎麽就沒這麽聽話。劉母懷著滿肚子的遺憾回家，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劉爺爺吐口煙，咳嗽幾聲，“大力沒兒子，這個女兒小小年紀機靈的狠，像她奶奶，她奶奶當年見人就是三分笑，一個人楞是把大力拉扯大。”說完看向幾個孫子，“你們別欺負她，那小姑娘是個好的，以後在學校能看顧點就看顧點。行了，趕緊去學校吧，都好好念書，誰不念了就滾回來上工，家裏不養閑人。”

老爺子一錘定音，發號施令。

劉衛國兄弟倆很是遵守承諾，帶著小妹到銀杏家喊她一起上學。劉淑蘭看銀杏還能和自己坐到最後一排，破涕為笑，也不提不去學校的事。

教室裏魏月已經在等著學生，她就住在陳家灣，離得近，來的也早。

人來齊後，魏月開始發書。現在小學就只有語文和數學，銀杏看著自己的書，她大學學的工科，都快忘記還有語文要門課，課本上的這兩個字感覺熟悉又遙遠。

翻開語文課本，主要是拼音和簡單的字，還有幾首詩和短小的故事。

劉淑蘭見銀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剛發下來的課本，她也學著翻開，除了圖畫和一個蘭字其他的都不認識。她拍拍腦袋，真想看看銀杏的腦袋裏面裝的是什麽，咋就這麽聰明，難怪她媽天天拿她和銀杏比。

她媽每天必說的三句話，“起來了”，“飯好了”，“看看人家銀杏”。覺得銀杏哪兒哪都好，長得好嘴還甜又聰明，對她就是橫眉冷對，動輒打罵，滿滿的嫌棄，直怨她太笨。還想和田姨換女兒，可惜田姨不同意，要是田姨同意就好了，她從不打人。

耳邊沒有劉淑蘭的嘮叨聲，銀杏驀然不適應，擡起頭見劉淑蘭一臉懊惱的樣子，“淑蘭，這個字怎麽念啊，我不認得，你認得不？”

劉淑蘭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坐直身體，迫不及待的在銀杏面前充當一回老師，“這是蘭，我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我哥哥教我的。”

“淑蘭，你真聰明。都會寫自己的名字，我還不會。”銀杏睜著星星眼瞎扯。

劉淑蘭心虛的看了銀杏一眼就低下頭，生怕銀杏讓她把名字寫一遍，那個淑字怎麽寫來著。那個淑真的很難寫，筆畫很多，上次哥哥教了半天也學會，晚上一定要回去問問，明天寫給銀杏看。順便讓哥哥也教教銀杏，她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真可憐。

銀杏舒了一口氣，難怪以前人家都說孩子需要鼓勵。

晚上回到家，田雙把銀杏新發的書拿出來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她沒念過書，一輩子尊敬讀書人。生不逢時，年少時又失去父母，沒有讀書的機會，解放後村裏組織了掃盲班，她在掃盲班裏勉強學會了寫自己和李大力的名字。

她對銀杏耳提面命，要愛護書本，好好讀書。想想不放心，又讓李大力在課本上寫上銀杏的名字，給姑娘取名後，李大力特意向崔紅學習怎麽寫銀杏兩個字，末了還給書包了個封皮。

銀杏就這樣開始了自己的讀書生涯。

每天早上她背著大大的書包和劉淑蘭沈文華在劉氏兄弟和沈有福的帶領下上學。

男孩子嫌棄她們走得慢，不時的回頭催促那三個小蘿蔔頭。他們時不時的拌拌嘴，興致來了隨手撿根棍子比試。

劉衛國從小幻想自己有絕世武功，會飛檐走壁，長大後要保衛國家，把敵人打的屁滾尿流。沈文華和劉淑蘭是別扭的一對，她們互相看不順眼，可是又時時出現在對方的生活中，逢見面必掐架。

遇到下雨的時候，每個人身上穿著一個塑料布制作的雨衣，卷著褲腿，光著腳走在坑坑窪窪的路上。有調皮的孩子拿根長棍子，看見誰走進小水坑，拿起棍子往水裏一打，泥巴和睡一起齊飛，濺得人滿身都是，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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